通常来讲,主流评论界都公认网络文学绕过了传统文学别开天地。而priest写作《默读》,恰恰体现出网络文学重新接续传统文学资源的尝试。这部小说的成功至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并非截然对立、水火不容的两种事物。因此,带着传统文学某些特质的作品同样可以在网络文学界大受欢迎,作者与评论者们与其将传统文学与网络文学割裂开,不如尝试着在二者中间寻找联系,架起一座桥梁,将传统文学中的精华引渡到网络文学中去,丰富其底蕴。

  近些年,网络文学创作同质化倾向渐趋严重,随之而来的是网络小说多样性被压制,网络文学整体的生命力受到损伤。诚然,这并不能完全责怪在网络文学头上,同质化本就是商业化文艺作品自带的一种倾向,网络文学也不例外。况且,网络文学包含的三股主要文化资源——西方流行通俗文化(影视作品、游戏、奇幻与科幻小说等),中国通俗文学传统(古典通俗小说、鸳鸯蝴蝶派小说、官场黑幕小说、武侠小说、仙侠小说等)与日本ACG文化(同人文化、二次元设定、萌宅基腐元素等)——都是商业化文艺作品,自然具有同质化倾向。甚至可以说,网络文学的同质化有一半是从这些“娘胎”里带来的。

  因此,网络文学作者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是这样一种情况:同质化倾向正在伤害网络文学的发展,而他们习惯去借鉴的三种文化资源也无力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一些作者开始求新求变,转向被他们忽略的传统文学资源,试图从这些商业化程度较低的文艺作品中寻找新灵感。

  网络大神priest的《默读》(晋江文学城,2016),就是在这个方向探索中的典范。该书以网络文学的身份去继承传统文学资源,在背景设定、情节与人物上达到极高的完成度,堪称年度创新佳作。而所谓“继承”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默读》的各章标题全部取自世界文学名著,分别是《红与黑》《洛丽塔》《麦克白》《群魔》与《基督山伯爵》这5部名著的主人公。作者选取的这5部小说,恰恰暗合《默读》中5个篇章的内容。同时,小说行文中还不时穿插这5部作品中的一些句子,或是借助广播节目念出,或是借助人物之口说出,或是在章节顶部以题记形式写出,标题、选句与内容三者彼此解释,相互呼应,构成了类似互文的表达效果。

  比如第二篇章的章节名“亨伯特·亨伯特”是《洛丽塔》中的主人公,开篇引用的也正是《洛丽塔》中的一句话“我爱你,我是个怪物,但我爱你”。众所周知,《洛丽塔》是一部讲述成年男性与未成年女性不伦恋情的小说,而《默读》这一篇章讲述的故事就与一桩未成年女童性侵案有关。两者之间就这样形成了类似于谜面与谜底或者近义暗示的关系。

  相同的对应还体现在书中的重要反派“朗诵者”组织上,包括每个篇章间隙的“朗读”章名与书中该组织播放的“朗诵者”节目。它们与德国著名小说《朗读者》是对应的。“朗诵者”组织的成员都仇视司法系统,认为法律只保护了恶人,执法者麻木无能,与小说《朗读者》中对司法体系的讽刺有相通之处。《朗读者》女主角无知地成为了纳粹帮凶,“朗诵者”组织里被首领范思远洗脑的成员则打着正义复仇之名残害更多无辜生命,二者都是在不自觉地作恶。与此相对的是小说标题《默读》,暗示着主角一行人与“朗诵者”组织的区别——大声朗读会吵到周围的人,默读不会;因而同样是维护正义,主角他们也不会违法乱纪、伤及无辜。

  除此以外,文中不时出现其他经典文学的引述,比如《老人与海》《湘行散记》等等,总体来说与上下文情节契合得比较紧密自然。不过某些时候,作者似乎显得引用过多。一方面,个别引文对情节发展无甚作用,留下或删去两可。另一方面,少数引文与引用者的人物形象不符。譬如陆嘉引用尼采这一情节,陆嘉在文中以一个文化素质较低的形象出现,却突然引用一句尼采名言,不免有些违和。作者priest或许太过“急于”引用传统文学资源了,以至于在引用程度上有些小失误。